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班荊道故

關燈
班荊道故

第二日,國子書院來了兩位新人,蕭清讓和李芳慈。

禁足了一個蕭訓,又來了一個嫡皇子,那幫狗腿子立馬聞到了“肉香”,紛紛湊了上去。

可惜蕭清讓不像蕭訓,冰山似的,拒人於千裏之外。

倒是李芳慈笑語嫣然,對他們眨了眨眼睛,解釋道:“小讓他很好的,相處久了你們就知道了。”

李芳慈占據魏都第一美女的名號由來已久,但她不怎麽參加世家活動,甚少露面,以前無論是京城貴女還是世家公子,多少都有些不服氣,但現在看來,她姿容絕艷,性格也是活潑明媚,讓人心服口服。

“林司業來了!”也不知道是哪個人眼見,老遠就看見了板著臉的林司業。圍在一起的人群立馬散了開去。

李芳慈吐了吐舌頭,在靠近蕭清讓的鄰座坐下。

雲岫坐在教室的後面,對著兩人的背影看得入神。

他究竟是不是陸朝一?

樣貌是,那晚他的反應也是認識她的。

但陸朝一在她的印象中溫吞有禮,敏而好學,他沈著穩重但有著符合他年紀的生命力,並不像蕭清讓這樣死氣沈沈、冷若冰霜。

還是她陷入了一廂情願的牛角尖?看姜循禮像陸朝一,看蕭清讓也像?

她決定今日一定要找個機會和蕭清讓問個明白,可是一直繞不過李芳慈。

散學後,雲岫在回家的馬車上等了許久,想著等蕭清讓路過時請他到馬車上一敘。

過了小半個時辰,書院的人走完了,也不見人出來。

雲岫跳下馬車,回去書院。

此刻的書院人走樓空,太陽西沈,只留一抹血紅的殘影,更顯得冷清。

蕭清讓倚在窗邊,手握一本書卷漫不經心地看著,他一身白衣,蕭蕭肅肅,聽到雲岫的腳步聲,歪頭向這邊看了過來。

“你在等我?”

“恩。”蕭清讓將書卷放下,將他旁邊的方凳挪了出來,示意雲岫坐過來。

雲岫瞧了眼那方凳,上面似乎還留有李芳慈的餘溫。

她心中升騰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氣,抱著胳膊坐在了蕭清讓書桌的對面。

蕭清讓的眼神暗了暗:“姐姐對我,真是半點情分也不講了。”

“你果真是陸朝一?”縱使雲岫來之前心中就有了八分猜疑,此刻聽他親口承認,心中還是感受到劇烈的震驚。

蕭清讓就是陸朝一,那他就知道魏帝和她有著血海深仇。

他為何特意在這裏等她?是不是想先下手為強?

雲岫的眼神變得警惕了三分,她有些後悔自己的冒失。難不成重活一世,竟要比前世還要失敗?

在這一瞬間,雲岫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的想法。

她笑容燦爛,眉眼彎彎,突然伸過手去揉了揉蕭清讓的頭發,語氣驚喜萬分:“朝一,你還活著,太好了!”

蕭清讓臉色一僵,他想過表明身份後,雲岫會氣他、惱他、恨他,唯獨沒有想過她會如此刻這般笑意盈盈。

他眼眸深深地看著雲岫:“我是魏帝的兒子,你不恨我?”

雲岫臉上閃過一抹驚訝:“我恨你做什麽?潼安鎮被梁王餘孽屠了城,如今只剩你我二人,故人重逢我高興還來不及,怎麽可能恨你呢?”

蕭清讓臉上看不出情緒,不鹹不淡地問道:“不是還有白婉嗎?”

他竟然知道白婉的存在。雲岫心中一慌,哂笑一聲:“哈,一時激動,我說錯了。”

蕭清讓抿了抿唇,垂下了眼瞼,淡淡說道:“你就沒有聽說過魏帝屠了潼安鎮的說法?”

雲岫感覺自己的心臟在劇烈抽搐,她忍住心口疼痛,輕松一笑:“沒有,我們潼安鎮都是魏帝的子民,他怎麽會殺我們?”

“沒有是最好。”蕭清讓本就漆黑的眼眸此刻像是一口深不見底的枯井,他直直地盯著雲岫,眼眸中的死水一潭像是要將人溺斃,“就算你沒聽過,我還是要告訴你。”

“潼安鎮的屠城絕不是魏帝所為,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血海深仇。”

“你憑什麽這麽肯定?!”雲岫本能的反問,剛一張口,她就自知失言,繼而低聲道,“我從沒這麽想過,只是不明白你為何要這麽說。”

“總有一天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,你答應我,在那之前不要沖動行事。”

這個消息仿佛驚雷一般,震得雲岫大腦一片空白。

魏帝不是屠城兇手?這怎麽可能!

難不成她前世今生都報錯了仇?

蕭清讓是魏帝的兒子,他當然會這麽說!

“你答應我!”蕭清讓又重覆了一遍,他語氣堅定,雲岫覺得若是不答應他,他今日一定不會放她走。

雲岫腦挑了挑眉,攤手道:“潼安鎮被梁王餘孽屠殺,魏帝剿滅叛軍,已經為我們報了仇,我還有什麽好沖動的?”

“你答應我!”蕭清讓分外執著。

“好,我答應你。”

話畢,兩人竟相對無言。

前世潼安鎮一別,雲岫再未見過陸朝一。他在皇宮做嫡長子,她在杏花小築苦尋覆仇,都在魏都,但從來井水不犯河水。算起來,雲岫已經有十一年沒有見過陸朝一了。

可實際上距分別應該才剛剛一年。

雲岫仔細端詳著他,他張開了許多,眉眼清俊,氣韻高潔。

他們曾經有過半點繾綣的小兒女心思,被破碎的命運碾壓,成為前塵往事。而他此刻高山之巔的身份和芝蘭玉樹的氣質,自然再不想提起那段泥沼中的青澀懵懂。

“朝一,你這一年去哪裏了?慧禪寺嗎?”

蕭清讓得了她的承諾後,興致缺缺,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,起身要走。

雲岫拿不準蕭清讓心中的想法,能送走這尊大佛,她心裏陡然輕松了不少。但她還是忍不住想到,陸朝一在潼安鎮的時候多乖啊,怎麽短短一年就變成了這副模樣。

陸朝一是鳳陽酒樓的白東家撿回來的,從小就在鳳陽樓裏長大。

自從劉老八“亂點鴛鴦譜”,雲岫就格外地照顧她這個“小相公”。無他,就是因為陸朝一長得格外合眼緣。

鳳陽樓對陸朝一這樣的小夥計格外的嚴苛,白日裏燒火,晚上還要加班。陸朝一眼下的淤青就從來沒散去過。

“要不我跟白東家說說,將你要來我們豬頭肉鋪子幫忙做事?”

陸朝一眼睛亮亮的,“真的可以嗎?”

“這點交情,我們兩家鋪子還是有的。”

雲岫自信滿滿地答應他,沒想到卻被白東家一口回絕了。她費盡口舌,最終白東家只答應了白天讓陸朝一過來幫忙送豬頭肉。

當時陸朝一剛剛八歲,卻比雲岫勤勞能幹的多。

天還沒亮,陸朝一就來鋪子裏挑水、餵豬、收拾攤子。雲岫娘親起來出攤的時候,換他去睡覺。等到日上三竿,雲岫慢悠悠地起床,去各家送肉。

“雲岫!”

她翻了個身,用被子悶上頭,準備再賴個半炷香。

“雲姨母,讓姐姐再睡會兒,我去送吧。”雲岫娘親的大嗓門對她沒什麽用,倒是先把陸朝一叫起來了。

她一骨碌爬起來,赤著腳就跑了出去,語氣裏帶著點惱怒:“好好睡你的覺去。”

雲岫娘親做豬頭肉一絕,但是別的菜只能說是勉強糊口。陸朝一每次吃飯,都會笑得甜甜地誇她:“姨母做菜好厲害,我在鳳陽樓裏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菜!”

娘親被誇得滿臉笑容。雲岫在一旁小聲嘟囔:“小馬屁精。”

雲岫娘親不是什麽講究人,平日裏頭發胡亂梳成個髻子別在腦後。可憐雲岫一個小姑娘,正是愛美的年紀,被人嘲笑胖也就罷了,頭發亂糟糟的總被人叫瘋丫頭。她便試著自己搗鼓頭發,又不得其法。

“姐姐,你讓我試試?”陸朝一從她房門口探出一個腦袋。

“你還會梳頭?”

陸朝一在她頭上劃來撥去,很輕,很癢。

“姐姐別動呀,快好了。”他的聲音奶聲奶氣的。

沒想到陸朝一還真的會梳頭,雖然不怎麽熟練,但簡潔平整,比雲岫自己弄得強上百倍。

陸朝一成了她的梳頭丫頭,他也樂在其中,時不時還能琢磨出些新花樣。

日子在他來之後變得生動起來,直到鳳陽鎮出事的那一天。

臨近過年,雲岫冒著雪去隔壁鎮上的酒樓送肉,這是個難得的大單子。

傍晚時分,她揣著滿滿一兜碎銀走在山路上,盤算著明日可以給他們一家三口置辦新衣新鞋。陸朝一一定開心壞了,她這樣想著,滿心歡喜地回到鳳陽鎮。

平日裏陸朝一都會在門口等著雲岫回家,今日卻不在。她心想大約是晚了,他已經回去了鳳陽樓。

“娘親——我回來啦!”

她小步快跑,推門而入。

下一刻,她就看見了那個讓她在此生夜夜難眠的一幕。

——

“你如何知道蕭清讓就是陸朝一的?”

“你不是挺了解美人盟嗎?這點事情也算得上秘密?”蕭澈不甚在意地回答,他手持一只茶筅,輕輕攪動著茶末和珍泉,直到茶水表面被攪拌出雪白的泡沫,就像是晶瑩剔透的粒粒珍珠落在茶盞之中。

“那你可知道究竟是誰屠了潼安鎮?”雲岫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焦急,她一口氣提在嗓門眼,只等著蕭澈的回答才能咽下。

“嘗嘗這龍焙茶,我新學的手藝。”蕭澈遞過茶盞,懸在半空中等著她接,似乎品他這盞茶比潼安鎮的兇手究竟是誰重要的多。

雲岫接過茶盞,一飲而盡,冷著臉道:“茶水一般,究竟是誰?”

蕭澈輕笑出聲:“上次問你的事情你考慮得如何了?加入我美人盟,到時候你想知道什麽自己去查便是。”

雲岫垂下眼眸,抿了抿唇。她想起姜循禮和蕭清讓的話。

一個叫她別急,一個叫她等等。

若是她答應了蕭澈,那可就是上了賊船,再沒有回頭路了。

“我還不能答應你。”看蕭澈挑了挑眉,雲岫繼續說道,“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另一件事情,作為交換。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